不看(1/5)
上章说到,班长盘羊身份在羊羊运动会中揭晓,让我重燃了对不确定的前途的热情,披上群星又向妈妈的身影寻去。
但事实上,那个夜颇不宁静——在那个死寂的夜里,不止我和班长心怀纠结。
其他的羊之间,也有羊一夜辗转,不能沉眠……请看:
第二十三章《最难的夜》
星星照样临空飞起,青青草原旋进黑色的谷底。
山谷的顶上悬着一盏灯,灯光昏昏的,是明月孤独不堪的眼睛。
不懂怎么调和味道的秋风把月光参差不齐地裁开,送进每一双不舍地凝望着的眸底。
系着金色铃铛的小羊正半倚着墙,小心翼翼地分辨出月亮里的另一身影。
那是一只系着黯红丝巾的羚羊,亦在此时的彼地,独立于茫茫的草原上,仰头望着月里的铃铛主人。
“奔羊羊。
”捧着铃铛的小羊轻柔地呼唤一声。
不打不相识,唯有不相上下,好比我和小刀羊,他们才如此惺惺相惜。
如今分离,是阔别千里,别说轻柔地唤,即使叫破嗓子,也不可能彼此听清了。
名字出了口,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说,他只是长吁着气,瘫身滑进被子里,闭眼等明日的早起,等明日恢复平凡的心情。
月光均衡地往边上转移,挂上一棵棵树的枝叶,甚至无微不至地关怀旮旯里的几枚小尘与划痕。
于是一座屋子终于陷进了包围圈里,月光像护城河一样绕着它转动着。
粉红色的屋子仍然点灯,冒着失去纯净的月光之危险,坚决地反抗着今天这夜的降临——这夜分明像强盗、像恶狼,像悬在大地上随风晃的鬼,突如其来,把有情的事物统统捆绑了手脚,摁进苦寂里淹死。
屋子的主人打开床头一个自制的小温室,往里边希求地探了一眼,又如以前一样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掩上了温室的小门。
没有什么变化,一点儿都没有。
她一边失落地想着这是为什么,一边自责地反思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目光遗憾地旋向屋子的一排排陈设,从干净得能反光的大镜子,到精致得很难配上花儿的小花瓶。
亲手培植到如今的一株株奇花异草,像孩子一样顽皮地躲在各个角落,平时并不喧闹,唯有忍俊不禁的笑脸绽开,才让它们可以成为屋子的主角。
她的心里一阵比身体更甚的倦,摘下羊角上的两个蝴蝶结,精巧地衬在温室的上边;却也不关灯,自躺上软软的垫被,失神地盯着面前洁净的墙面。
一条粉红的丝带和一条紫色的丝带,缠结出美羊羊梦想中最美的花儿,裹着运动会的女子体操金牌,自信地绽放开来。
至美的花儿无名,至真的情谊不饰,只有这样的一件艺术品悬在面前,才能说出真情的含义。
忆起往昔,她与羚羊公主是怎样不共戴天的死敌。
在决赛前夕,羚羊公主用轻蔑的神情和尖锐的语气刺伤她;在决赛当天,羚羊公主用高傲的冷笑和戏谑的口气欺压她。
然而在比赛失利之后,羚羊公主又焦急地请求再赛,在大开口的悬崖上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
他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个把名誉架设在她生命上的恶魔,害怕她项上金牌的光芒刺伤自己自私的眼睛。
可是尽管如此,在恶魔失误坠入悬崖之腹时,善良的她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助,尽管这对她意味着更可能的身败名裂。
温柔的花儿,终归是幸运的阳光所眷顾的。
终于恶魔坚硬的心肠被这无私甚至牺牲的爱软化了,羚羊公主心服口服地退居了次位,并成为了她的朋友。
在离别的今天——哦,不,钟已敲过十二点,是昨天——她们互赠了一条比赛时用的丝带,用体操的特殊形式和天衣无缝的配合织出了眼前的礼物。
从此,前嫌不计,真情不休。
可是,可是羚羊公主,她要回高原去了,和哥哥羚羊王子一起回去……启程也将分外安静,好像她们从未相遇过似的,凌晨时分。
回家吧。
回家吧……真想最后请风捎一句“你好吗”,这样可能会苟且地少一点遗憾了。
你别看月亮里没有我的影子,因为我的心,要有盏灯点着才能透亮点了——对不起,我可能是玻璃吧。
美羊羊突然侧过了脸,不想让余光瞥到窗外。
涓涓细流一样的泪横着泻过脸颊,在柔软的床单上勾勒出一片湖水的形状。
不知不觉,却已经哑着喉咙堕入了浅浅的梦中。
然而总是微云蔽月,然而总是背影极长。
一阵阴阴的风来,月就突然狰狞地膨胀,把下面的影子一口吃掉;接着慢慢走进寒光凛冽的视野的,便是从头到脚披着幕布的魔鬼,伸出直僵僵的枯枝模样的手臂,抻开八个手指,一步步地逼过来。
美羊羊还是哭醒了。
羚羊公主的离开,居然让我还能这么害怕呀。
月亮好像把面前的墙照透了,不是么?点着灯来保护自己,终于也躲不过月光的侵蚀啊。
能活在离愁之外的,难道只是另外半个还由太阳掌控着的世界吗!时钟在一秒一秒地呼唤着太阳,快来呀,快来呀——然而情何以堪,这时间又漫长,更何况日出之时,羚羊公主已经走了呀……世上最可悲的事儿,并非不知不能挽留而竭力去记住,而是明知本无余地而静静地接受啊。
旋转眼光,向没有记忆的青青草原的天。
在羊寂寞得发寒的夜,它也懂得寂寞了。
细微的,草地上微风踏过足迹的沙沙响,偷偷地溜上前来,钻进美羊羊的耳朵。
那是一阵野花的细微的哭声,那样无助、那样稚嫩,并无法被其他羊发觉。
美羊羊又脆弱起来,感觉银蛇口下的花朵也如自己——自己已经沉入夜幕深深的羊村,面对着朋友们的背影,一步步地倒退。
退得越远,那些身影就越小,却更清晰。
羚羊公主的手搭在哥哥的手上,在草地上插翅一般奔向远方,赶启程的太阳去了。
手中的丝带在树林里织着一个个美丽的图形——鲜花、蝴蝶、爱心……突然地不见,只是初生的阳光隆重地立在自己的屋子里。
晨,已经来了。
美羊羊坐起了身子,双腿散漫地叉开,以便把双手摁在面前的床单上。
她呆呆地守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个光明的主宰者昂起头来,执起阳光的鞭子,骄傲地把离去的那部分赶走了。
这,好像亡羊补牢,不救亡羊了。
她可惜地想,尘埃落定了吧。
到哪里都是要回家的呀;不管是两手空空还是金牌满屋,都是要回家的呀——小呆瓜,你能不能别再做梦啦——做梦说还有不分离的道理,还不如醒来看看时钟,还指着凌晨的光景呢。
她扭过脑袋,去看梦里的时钟,是指着什么位置的。
兴许可以和外面的景色来个反差,把自己给惊醒吧。
然而还没看清时钟想告诉她怎样一个时间,余光就瞥到了一个影子晃过窗前。
美羊羊想着谁会在自己的梦里出现,忙收回眼神去注视窗户;可这次,却什么都没有了。
这可真奇怪!美羊羊愈发感觉这个梦神秘莫测了。
那是谁?速度比喜羊羊还快!如打火石间迸出的火花一般,突然地,她想起来了,想起羊运会开幕那天,抢走自己的蝴蝶结后又甩得喜羊羊望洋兴叹的羚羊。
这下精神一下子地起来,简直清醒得要从梦中跌出来啦!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如愿地火速杀到,美羊羊赶快地跳下床去,依旧习惯地穿上鞋子,把两个蝴蝶结顺手戴上了羊角,一边奔向门,还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就算是在梦里,对“美”的追求也是决不可省的。
要是在梦里被别的羊说一句“美羊羊不如昨天漂亮”,她也会一整天生不如死的。
更何况,这是要见羚羊公主呢!
她兴奋地揪开了门,却突然被冰封了似的,不能动弹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撑了一整夜都不敢熄灭的灯泡,已经过了功率地,射出惊异的光来,简直亮彻了门外的自家草坪;而风又无聊地坏笑着,把有趣的表情摁在她美不堪言的脸上。
门框里的家伙,哪里是羚羊公主——一张巨大的橙黄布,罩住了整个比例都不甚协调的身体;风也前来助威,把他揉得像颗仰在玻璃片上的水滴,向门框的四边张牙舞爪地舒展开来。
这时候直僵僵的手臂也从幕布里拱了出来,泥土从上边一块块地掉下来,脏兮兮的,分明枯死的树枝一般——而它,就那么毫不拐弯地对着美羊羊,根本不容商量。
美羊羊可真明白啦,自己思念过度,又做噩梦了。
她迅速地把手中的门向门框推去,想要一举赶走可憎的鬼;却不料那鬼居然对门就是可怕的一拳,震得她浑身一麻。
后者还未意识到事情发生了怎样的一个转折,就被转身松手的门甩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围巾也从脖子上翻身转下了一圈,软软地拖在地板上。
一阵出乎意料的疼痛感袭上了美羊羊的大脑,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戏谑的风。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觉到疼?突然惊雷一样的问题轰然炸开,在思维的天空里撕开一道裂缝,把美羊羊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对啊,这是现实,不是梦!我梦里的鬼,已经逃脱了幻想的囚笼,冲进现实世界来了!前不久还在和大家开玩笑说“白日见鬼”是件荒诞不经的事儿,这下我还真亲身体验了这感觉……糟糕透顶了!
门外的鬼开始有动作了。
他用双手往面前的屋子探了探,似乎从空气里得知自己找对了羊,突然整个儿往前移了一步。
接着并不留情,又重重地轰下第二步,直对着美羊羊碾过去。
灭口是个很必要的任务,这是鬼被那么揣测他的羊赋予的职责。
美羊羊意识到鬼并不离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她一边尖声惨叫着,一边两手撑着地板往墙角蹭过去。
长长的围巾在干净的地板上画出一道直直向墙角冲去的线条,忽而又掉下她的脖子,仰卧在地上,却依旧被脏兮兮的鬼碾压过去,印上一串满是泥巴的脚印。
鬼又绝情地逼上一步,让美羊羊愈发感觉遇害与全生,已经近在咫尺——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了。
无助与极度的恐慌让已经倚在墙角哆嗦成一团的美羊羊感觉身后就是悬崖。
回头一看,万丈深渊。
失声的惨叫如同烈火自渊里飞腾,点燃了外面的羊村:
“你,别过来!”
(待续……)
上章说到,尽管盘羊弟弟极力邀请班长回家,后者还是不愿舍弃自己在青青草原的一切,留在了一个让她感到充实的精神世界。
但是青青草原危机四伏:灰太狼盯上了班长,魔鬼逼近了美羊羊。
在离别后的第一束阳光升起之时,一场从渐渐明亮的危机里钻出来的命运风暴正在偷偷酝酿……请看:
第二十五章《找妈妈的鬼》
呜呜的风,啜着阳光温温的苦,在草原上的新时间里,哦吟着弱弱的不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