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5)
以,当雷麦黛丝说她将有孩子的时候,甚至阿玛兰塔和雷贝卡都暂时停止了扯皮,为孩子加紧编织两种颜色的毛线衣:蓝色的如果生下的是男孩;
粉红色的如果生下的是女孩。
几年以后,奥雷连诺站在行刑队面前的时候,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雷麦黛丝。
乌苏娜宣布了严格的丧事,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如果没有极端的必要,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屋子;在一年之中,她禁止大家高声说话;殡丧日停放棺材的地方,墙上挂了雷麦黛丝的厢片,照片周围加了黑色缎带,下面放了一盏长明灯。
布恩蒂亚的后代一直是让长明灯永不熄灭的,他们看见这个姑娘的照片就感到杌隍不安;这姑娘身着百褶裙,头戴蝉翼纱花巾,脚上穿了一双白皮鞋,子孙们简直无法把照片上的姑娘跟“曾祖母”本来的形象联系起来。
阿玛兰塔自动收养了奥雷连诺·霍塞。
她希望拿他当儿子,分担她的孤独,减轻她的痛苦,因为她把疯狂弄来的鸦片酊偶然放到雷麦黛丝的咖啡里了。
每天晚上,皮埃特罗·克列斯比都在帽上戴着黑色丝带,踮着脚走进屋来,打算悄悄地探望雷贝卡;她穿着黑色衣服,袖子长到手腕,显得萎靡不振。
现在要想确定新的婚期,简直就是亵渎神灵了;他俩虽已订婚,却无法使关系往前推进,他俩的爱情令人讨厌、得不到关心,仿佛这两个灭了灯、在黑暗中接吻的情人只能听凭死神的摆布。
雷贝卡失去了希望,精神萎顿,又开始吃土。
丧事开始之后过了不少时间,刺绣的人又聚在长廊上的时候,在一个死寂的炎热天,下午两点正,忽然有个人猛力推开了房屋的正门,使得整座房子都晃动起来;坐在长廊上的阿玛兰塔和她的女友们,在房间里咂吮手指的雷贝卡,厨房里的乌苏娜,作坊里的奥雷连诺,甚至栗树下的霍·阿·布恩蒂亚全部觉得地震已经开始,房子就要倒塌了。
门槛边出现了一个样子非凡的人。
他那宽阔的肩膀勉强才挤过门洞,粗脖子上挂着一个“救命女神”像,胳膊和胸脯都刺满了花纹,右腕紧紧地箍着一个护身的铜镯。
他的皮肤被海风吹成了棕褐包,头发又短又直,活象骡子的鬃毛,下巴显得坚毅,神情却很悒郁。
他的腰带比马肚带粗一倍,高统皮靴钉了马刺,后跟包了铁皮;他一走动,一切都颤抖起来,犹如地震时一样。
他千里拎着一个相当破烂的鞍囊,走过客厅和起居室,象雷霆一样出现在秋海棠长廊上,使得阿玛兰塔和她的女伴们把针拿在空中都呆住了。
“哈罗!”他用疲惫的声音打了个招呼,就把鞍囊扔在她们面前的桌上,继续朝房子深处走去。
“哈罗!”他向惶恐地探望室外的雷贝卡说。
“哈罗!”他向全神贯注干活的奥雷连诺说。
这人哪儿也没耽搁,一直走到厨房才停了下来,结束了他从世界另一边开始的旅行。
“哈罗!”他说。
刹那间,乌苏娜张着嘴巴发楞,然后看了看来人的眼睛,才“噢唷”一声,抱住他的脖子,高兴得又哭又叫。
这是霍·阿卡蒂奥。
他回家时也象离家时一样穷困,乌苏娜甚至不得不给他两个比索,偿付租马的费用。
他说的是两班牙语,其中夹了许多水手行话。
大家问他到过哪儿,他只同答:“那儿。
”
在指定给他的房间里,他悬起吊床,一连睡了三天,醒来以后,他一口气吃了十六只生鸡蛋,就径直去卡塔林诺游艺场,他那粗壮的身抠在好奇的娘儿们中间引起了惊愕。
他请在场的人听音乐、喝酒,全都记在他的账上,并且跟五个男人打赌,说他们加在一起也无法把他的手扳到桌上。
“不行,”他们相信自己动不了他的手,就说。
“因为他身上有魔镯。
”卡塔林诺不相信他那神奇的力气,就拿十二个比索跟他打赌,说他搬动不了柜台。
可他把柜台从地里拔了起来,举到头上,并且将它放在街上。
为了搬回柜台,需要十一个男人。
在兴味正浓的时候,他让大家参观他那异乎寻常的男性器官,上面刺了蓝色和红色的各种文字。
他周围的娘儿们都兴致勃勃,他就问她们谁能多给点钱,一个最有钱的女人给了他二十个比索。
接着,他主张拿他抽彩,每张彩票十个比索,看看谁能把他抽到。
这个价格是大得惊人的,因为最红的女人一夜才能挣到八个比索,然而大家都同意了。
十四张彩票写好之后,都放在一顶帽子里,大家开始抽每个女人抽一张。
最后只剩两张可能抽中的了。
“每人多给五个比索,”霍·阿卡蒂奥向两个幸运的女人说。
“我就让自己在你们之间平分。
”
他就是以此为生的。
他充当一名水手,跟其他同样离乡背井的人一起作过六十五次环球航行。
那天夜晚在卡塔林诺游艺场里跟他睡觉的女人,把他赤身露体地带到舞厅里给大家参观,他的身体从面孔到脊背、从脖子到脚后跟每一平方英寸都刺了花纹。
霍·阿卡蒂奥几乎不跟家里的人来往,他白天睡觉,夜晚都在妓馆区度过,在少有的情况下,母亲让他坐在家中的桌子旁边时,他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尤其是他谈起自己在遥远地区的那些冒险经历。
他遇到过船舶失事,乘着舢板在日本海上漂泊了两个星期,拿中暑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充饥人肉好好地用盐腌透、晒干,比较粗硬,有点儿甜味。
在一个晴朗的晌午,轮船在孟加拉湾航行时,船员们杀死了一条海龙,在它的肚子里,他们发现了十字军骑士的钢盔、钮扣和武器。
在加勒比海,他瞧见了维克多·雨果(注:维克多·雨果,法国议会的瓜德罗普岛代表,曾同英国人进行过海盗式的战争。
古巴作家阿列科·卡尔宾蒂耶的长篇小说《启蒙时代》就是描写他的。
)海盗船的怪影:船帆被致命的飓风撕成了碎片,横桁和桅杆都被海蟑螂咬坏了,轮船仍然驶往瓜德罗普,但却永远迷失了航向。
乌苏娜在桌边马上哭了起来,仿佛读了望眼欲穿的信似的,在这些信里,霍·阿卡蒂奥谈到了自己浪迹天涯的冒险遭遇。
“咱们这儿有这么大的房子嘛,儿子,”她叹息地说。
“而且咱们还把那么多的东西扔给猪吃!”但她怎么也不明白,吉卜赛人带走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