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钱,钱,钱。
他真不懂母亲怎么这两年成天愁眉苦脸的。
他去东瀛留学,签支票时不是挺爽快的吗?实在不行,他们不是还有娘家舅爷?何兆玉至今记得童年的时候北上回到海城,在自己舅爷的膝盖上呀呀呀要糖吃的场景。
当时舅爷抱着他,很是得意地到处宣传:“有我们孙家的眼睛!”
可不是吗,他最得意的就是遗传到了来自他母亲,也是来自于舅爷的眼睛。
浓密眼睫毛,和大大的水润的眼睛。
虽然他现在觉得这幅眼睛太女兮兮了,一点不符合他渴望的西洋骑士高大威猛的形象——但是在之前找舅爷要学费的时候,它可起了大作用。
——不,等等,何兆玉,你为什么要想这些琐碎的事情?钱买不来高尚情操,也买不来人与人之间忠洁的感情。
有钱和没钱有什么区别?人与人之间的高低贵贱岂可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但是谁又能真正明白他这种高洁的志向呢?一定不是母亲,更不是满身铜臭的父亲,就算是钱承泽,他最好的朋友,他们拥有一样的志向,他也老是提钱。
他回头一扫镜子里面唯唯诺诺的马三,那副为钱肝脑涂地的模样让他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厌烦。
下等人果然只会为了几块银元弯腰低头,跪着活,跪着想。
他真是被这世间的一切庸俗气息逼得透不过气。
他本想再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带,却忽然在镜中看到自己略显浮夸的动作,顿觉滑稽可笑。
手顿在半空,僵了一瞬,才缓缓落下。
谁能真正明白他,理解他那种困在旧家族与新时代夹缝中的苦闷?他虽出身世家,却生不逢时;他虽受新学熏陶,却始终做不成真正自由的人。
他鄙薄金钱,却也终日被钱所困。
他说自己不在意世俗礼法,却连一称手的镜子都要靠母亲的批准才能换。
他看似潇洒,骨子里却也只不过是个用“高洁”来装饰自尊的、走不出院墙的病公子罢了。
他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又缓缓抬起。
铜镜里的自己依旧衣冠整肃,油光水滑,手帕与金表链一丝不乱,可那又如何?
——他只想被人理解。
被真正地、全然地理解。
不是表面的恭维,也不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而是那种能看穿他内心懦弱与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