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慈我悲终章—镜顽番外(2/5)
模样,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鬼使神差地就开始说起谎来:“镜顽,对不起,我这叁日一直拖着你,不敢说出口,是因为我怕你因此瞧不起我。
”
她假意擦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吸吸鼻子,小声地说:“我是青楼女子。
”
镜顽凝神望她,看她抹眼泪之时紧张地手微抬起,片刻又放了下去,认真道:“众生平等,贫僧并不会因此看不起施主,施主无需介怀。
”
他那认真诚挚的神情让凝心一时恍惚,做了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她将谎言贯穿到底。
“我缠着你说喜欢你,但从来不告诉你我的背景,就是怕你看不起我,我是真心喜欢你。
”凝心低着头说话,手捂住眼睛,假意带了哭腔。
镜顽手足无措,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安抚她,那手将停未停,他还是收回去了,有些生硬道:“施主,贫僧从未看不起你,以后也不会看不起你。
你别伤心了。
”
他摸出块手帕,递在她眼前,凝心一把接过,假意擦眼泪,心中暗笑镜顽真好骗,看着冷淡其实是个软心肠。
她终于抬头,趁机追问:“那我喜欢你,镜顽你喜欢我吗?”
镜顽沉默下来,他正不知如何开口。
凝心已话锋一转,低落道:“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本就不指望你喜欢我。
但是我想见见你,你能不能每天都下山来见见我。
”
她十分低落,如水的眸子含着万分期盼盯着他,好似他拒绝她便会立刻哭出来。
“好。
”镜顽的手收紧,他摸到那串佛珠,冰凉的手没知觉似地在茫然地摩挲,他最终应了。
凝心瞬间雀跃起来,她有种预感,她这场赌局赢定了。
灯火缥缈,镜顽的神情莫测,他轻声道:“早些回去罢,明日见。
”
“那我在城南等你,明日见!”凝心开心地同他告别。
回寺的路上,镜顽不住摩挲佛珠,他想他不应当答应她的,可是他不忍她伤心便下意识答应了。
他回寺之时,云心在房内等他。
一灯如豆,云心神情严肃:“镜顽,你一连叁日去了何处?”
“我去见了一位施主。
”镜顽没有回避,如实回答了。
“是女施主?”
“是。
”
“镜顽糊涂!今日以后不许你再下山!”云心惊讶不已,镜顽可是师父定下的接任主持,从来循规蹈矩,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女子叁番两次私自下山。
镜顽没有回答,倒了杯茶递给云心:“师兄不必为我担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
“镜顽!”
“早些休息罢,师兄。
”镜顽似是累极,不愿再多言。
云心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没法,想着明日安排两个师弟去寺门外守着。
这日午后,镜顽就准备下山,却见寺门的石阶旁守着两位师弟。
他叹了叹气,师兄不可谓不费心,将离之人,又岂是这样就能拦得住的?他知道自己在往不归路踏,但他没法停下。
镜顽转头便绕至后山,后山草木众多,常有僧人来此采摘野菜。
镜顽留心过,此处有条陡坡可以直通山下,只是荆棘遍生,难以走近。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剑身雪亮,挥剑利落地劈开那疯长的杂乱荆棘,硬生生地用剑开了一条路。
自己疯了。
镜顽一边面无表情地挥剑一边想着,荆棘丛被砍断倒至一旁,深绿的汁液汩汩流下。
镜顽持剑挥开那些荆棘,慢慢走下这条陡坡,果不其然到了山下。
凝心今日也用心打扮了,夕岚的百蝶穿花袄裙,戴两支圆环挽梅玉钗,斜簪了支鎏金摇叶步摇,用同色的发带挽了个高髻,傅粉施朱,明艳动人。
镜顽只是一如既往地走到她身旁,仍旧不言不语。
“镜顽,今日我带你去赏花。
”凝心可早有准备。
冬日城里百花凋零,但是凝心去专门带镜顽去了城南的金梅林。
寒冬凌冽,那处是一片幽香的黄梅,她带着镜顽往前走,偶有几片坠落的花瓣飘落而下坠在衣裙上,落了满身的花香。
“镜顽,你瞧花真美。
同心悦之人赏花,便是美事一桩。
”凝心转眼笑着望他,光彩夺目的面孔上是全然的喜悦。
镜顽不语,只是看着那花。
凝心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开始说话,甜言蜜语不断,势必想打动他。
镜顽看着那旋然而坠的花,漫无边际地想:花越美越是容易败的,冬日的花是活不过春日的。
这日,凝心费劲口舌也没能让镜顽多说两句话。
已到分别之时,她有些担心地问:“镜顽,明日还能再见面吗?”
镜顽点点头:“自然。
”
凝心便笑起来,眼神婉转:“那明日见,我会等你的。
”
“嗯。
”
这日镜顽在日落之时回了寺内,云心并未发现他擅自下山,暗自松了口气。
一连七日,镜顽都如约下山伴在凝心身侧。
凝心费尽心机,带他游湖泛舟,赏花听戏,镜顽依旧沉默寡言。
她有些着急了,还有五日便到约定之日。
这日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她试图去牵镜顽的手,仍旧被镜顽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依旧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不行,她只得使个苦肉计了。
凝心带他去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冬日冷冽,唯有这青青翠竹屹立不倒。
她用翠绿的竹叶折成竹叶船,在小船上放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那花日出便开,日落即合。
她蹲下身将船放至一旁的小溪中,要镜顽同她一起看着竹叶船顺流而下。
镜顽看那竹叶船顺着溪流东去,目光瞥到凝心柔美的侧脸。
他想,即便再怎么闭口不言,自己向佛的心也随着那竹叶船一去不回了。
那竹林前有一简陋的木屋,凝心带他进了木屋,借口有新奇玩意给他瞧。
一进屋她却立刻关上了门,镜顽正颇为不解。
凝心故作惆怅,神色凄楚道:“镜顽,我是个青楼女子,身不由己,过几日就要开花会叫卖初夜迎客。
你虽不喜欢我,但我却实在喜欢你。
与其将身子给不喜欢的人,不如你要了我罢。
”
说着她就闭上眼,故意颤抖着解自己衣裳,将那衣裙剥落,雪白的身子,玲珑有致的曲线,一张艳丽的面孔上有着十分的决然,身体却微微瑟缩,似乎是害怕他拒绝。
她心里其实笃定镜顽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如若镜顽真的要了她,她也……
还不容她想,带着檀香的衣袍便罩在她身上,她倏然睁眼。
镜顽已背过身去,依旧古板道:“施主还是先穿上衣服罢。
”
凝心又失落又松了口气,镜顽果然不会碰她。
她慢慢穿好衣裳,可怜道:“你就这样看不上我,也罢,我……”
镜顽倏然转身,拧眉肃然道:“贫僧从未看不起施主。
”
他似是看凝心被惊住的模样,才觉自己语气有些生硬,着意放缓语气道:“施主不必看轻自己。
你若是不愿,贫僧明日便带你走。
”
“带我走?”凝心的心跳起来,有些不确定道。
“是。
”
“你要如何带我走,我可是……”凝心犹疑道。
“贫僧娶你。
”镜顽仍是不咸不淡地扔下话,神情却正经严肃。
凝心心中终于掀起惊涛骇浪:她要赢了!
她心里迅速想着如何将镜顽骗到暖花阁,小心地开口:“娶我?可我是暖花阁的人,即便要娶也需要知会鸾娘。
”
她没有说,要赎身才能带她走,她的身价可是五千两白银。
但这不重要,出家人两袖清风,他哪儿拿的出银两。
她不过是要他出现好叫她赢了这场赌局。
至于后果,大不了到时她再向他赔罪。
“贫僧明日便来。
”镜顽十分认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望向她,有着十分的确定。
“你……真的愿意娶我?”凝心心跳的飞快,再度确认道。
“嗯。
”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镜顽望向她,低声道:“贫僧没有不喜欢你。
”
凝心心头一颤,她有些不敢相信,那双疏离的眼眸此刻却是认真地凝望着她。
他说没有不喜欢她,意思就是喜欢她?他居然真的喜欢她。
凝心有片刻的动摇,利用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不大好罢?可是自己这么久以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喜欢她吗?不是什么大事,就再骗他一天,明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她一定好好向镜顽赔罪。
“那你明日一定要来,我等你。
”凝心开了口,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她最终还是决定利用他。
“好。
”
山林之间,夜露满枝,镜顽持着剑一步步往寺内走,决意今日向师父剖白,可他却扑了个空。
“师兄,师父何在?”镜顽寻了云心问道。
“师父今日去灵缘寺论禅了,还未归来。
”
镜顽沉默地点点头,也罢,明日再告诉师父罢。
殿里的佛像金身未曾褪色,仍旧拈花带笑,桌前供奉的梧桐皆已半枯,朱红的漆柱表层有些脱落,满殿的檀香暗遗,香如蒸云,袅袅而起。
诸相从心起。
镜顽从来明白,从他盼着她的信,为她下山之时,心念已动。
他跪在佛前轻轻叩首,双手合十,轻念了句:“阿弥陀佛。
”
难得的艳阳天,只是冬日的太阳毫无暖意,只能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凝心从早就在暖花阁等他,直到傍晚,镜顽才踏进暖花阁。
她故意站在楼台的正中央,吩咐了惜玉待会如何陪她做戏,更请了承嘉王在一旁的厢房里等着看戏。
她今日势必要赢。
暖花阁日日莺歌燕舞不绝,觥筹交错中,男女调笑声十分放肆。
阁内富丽堂皇,金妆银裹,客人们握花掷酒,脂香粉腻,一派奢靡。
镜顽一身白袍,方踏入一步,就被迎客的龟公拦住,倒还是颇为客气,解释道:“小师父,这里可不是寻常酒楼,是花楼。
”
“多谢施主,贫僧知道。
”镜顽客气回道。
这下龟公倒是愣住了,也不再作阻拦,只同一旁的伙计嘀咕:“和尚也来逛花楼?”
镜顽一身寡淡的纯白在这奢靡之地十分惹眼,来往的花娘客人无不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和尚怎么来青楼啊?”
“思春呗,哈哈哈哈哈。
”
“暖花阁名不虚传啊,连和尚都慕名而来。
”
镜顽依旧面不改色,神情冷淡地四处寻人。
而后便看到了在高台之上的凝心,她似是很欣喜,笑容满面地准备跑下来,却被一旁的婢女拉住了,摇头示意她不得妄动。
她挣了挣,表情有些僵硬,只得无奈地转头看镜顽。
镜顽向她走去,一步又一步,十分守礼地站定在楼下,抬头坚定道:“施主,贫僧来娶你。
”
满座哗然,怀抱着美姬调笑的客人们纷纷停了下来,向这两人投去诧异的目光。
“和尚娶妻?娶青楼女子?”
“哪儿来的和尚啊?现在佛门都出些花和尚吗?”
“瞧这身打扮,应当是济法寺的和尚罢。
”
“哪个济法寺?”
“咱们镇中还有哪个济法寺,不就是那个。
”
“啧啧,济法寺怎么出了这样的和尚,主持治下不严。
”
“看来济法寺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
一时之间,流言纷至沓来,一声比一声高,甚至掩过了那曼妙的丝竹弦乐,舞姬们虽未停下,仍旧向那白袍僧人投去惊讶的目光。
嘲笑声、暗嗤声,轻蔑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往镜顽身上扎。
镜顽视若无睹,只静静望向她,冷俊的面容上,那双眼澄澈如明月。
凝心在高楼之上低头看那仰望她的白袍僧人,忽然万分惶恐。
那厢却传来一声轻笑,她目光一瞥,是厢房里的承嘉王噙着笑向她举杯示意——你赢了。
凝心还未开口,鸾娘就已急匆匆地赶来,这大堂里人声鼎沸,她听了婢女禀报便立刻出来瞧瞧。
“这位小师父为何来闹事?”鸾娘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仍旧细声细气地问道。
“贫僧不是来闹事,是来娶妻的。
”镜顽低头行礼,一板一眼地答道。
鸾娘上下打量他,掩唇笑道:“娶妻?娶谁?”
“娶凝心姑娘。
”
鸾娘这才敛了神色,朝凝心瞥去,凝心冲她使了使眼色摇摇头。
鸾娘何等的人精,立马便明白了是凝心那丫头之前那个赌局。
她居然真的让和尚动心了!
鸾娘望向那和尚冷淡的面孔,眼神却是干净认真的。
她心中叹道,可怜。
于是软了语气:“那小师父不如移步同我谈谈,这娶妻可是大事。
”
“好。
”
鸾娘做了个请的手势,镜顽随她一同入了厢房。
凝心看着那白袍掩在门后,心跳得飞快,惶恐已大过了那赌赢的惊喜。
她想着镜顽那认真的神色,觉得这个谎似乎再也没法向他解释了。
“小师父,暖花阁有暖花阁的规矩,你要娶她可要为她赎身才行,凝心的身价可是五千两白银,待花会一开,则会不断竞价,价高者得。
若你想现下带她走,按暖花阁的规矩须得给叁倍价钱,也就是一万五千两白银。
”鸾娘温声细语地同他说,笑容不减,其实是想打发了他,叫他知难而退。
镜顽却并没有多么惊讶,好似那天价也不过尔尔,他只是稍作思考便道:“只要给一万五千两便能带凝心走吗?”
“没错。
你替她赎身,她便恢复自由身,要嫁要娶自是随意。
”
“好,贫僧改日就来。
”镜顽微微低头,行了礼告辞。
鸾娘暗笑,其实这人也很好打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这是一万五千两的天价。
镜顽已走出厢房,凝心仍在阁楼上等着,见他这么快出来有些忐忑。
“镜顽,我……”她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施主,贫僧改日就来娶你。
”镜顽仍是云淡风轻,他看着她,笃定地开口。
凝心一慌,却瞥到慢吞吞出来的鸾娘,鸾娘朝她挑眉笑了笑,凝心立刻心领神会——鸾娘已帮她收了烂摊子,打发了镜顽。
于是凝心也绽开笑容,故作期盼道:“那我等你。
”
“好。
”
那白袍僧人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凝心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那些议论她全都听到了,她十分愧疚,但这也没法,若不是承嘉王非要如此,她不会让镜顽陷入非议的。
是吗?心底微弱的声音想要反驳她,也在提醒她,现在冲出去向镜顽谢罪,一切还来得及。
我没法向他赔罪了,他这样认真的表情,我要怎么告诉他我是在骗他?没事的,鸾娘已经打发了他,他不会来娶我的。
凝心不断说服自己,忽略那隐约的不安与心痛,施施然往承嘉王的厢房去。
“王爷,我赢了,你何时迎我入府?”凝心进了厢房,抚了抚发髻,抬头望他,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承嘉王大笑,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挑起凝心的下巴,轻佻道:“让本王先尝尝美人的滋味再迎你入府。
”
凝心倒在承嘉王的怀中,手不规矩地四处摸了摸,而后看那承嘉王变了脸色,身形一晃便巧妙地躲闪开,端的是千娇百媚,她推开承嘉王笑道:“王爷说笑了,凝心入了王府,王爷还尝不够?”
承嘉王抱了个空,看她倚在门框,如春日柳枝般柔若无骨,眼波流转,直将他心火勾起。
承嘉王笑道:“好好好,过两日便来迎你。
”
“凝心便恭候王爷了。
”凝心端起茶盏,在盏边落下唇印,施施然递给了承嘉王。
承嘉王顺着那只纤细的手往上看,瞥见那留着唇红的杯盏,笑着端起那杯茶,对准残留的唇印一饮而尽:“等着本王。
”
“恭送王爷。
”凝心嫣然一笑,待承嘉王离去才拉下脸来。
烦躁,她居然十分厌烦承嘉王那轻佻的模样。
镜顽走在街道上,天已黑了,乌云一片片地压下来,四处的店面点了灯火。
他往镇外走,路过全宝钱庄的时候,眼神在那金光闪闪的招牌上稍作停留,随即握紧了剑,一刻不停地往寺里赶去。
今日暖花阁一行引起轩然大波,他必得脱离师门,才能不连累济法寺声誉。
他方踏入寺内便敏锐地察觉了寺内气氛不同,师兄弟们看他的眼神闪躲,彼此之间隐晦地对视之后,俱是心照不宣地低下头。
镜顽了然,不避不闪地拦下一位师弟问道:“师父何在?”
“师父在正殿内。
”那师弟低头嗫嚅着回答他。
他道了声谢便往正殿去。
慧定大师正在殿内礼拜,流言猛如虎,那些风言风语早已传到寺内,来礼拜的百姓好似十分为难地同他说了有济法寺的僧人逛花楼,迷恋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