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4/5)
通人对待了,因此,今天去时我在口袋中揣了一本前几天从旧书店买来的古书——贝卡里亚的《犯罪与刑罚》。
这部18世纪出自意大利刑法学者的著作,是启蒙主义和合理主义方面必读的古典,我才读了几页便随手扔在了一边。
但是,说不准这女人会对这书名感兴趣。
鞠子跟昨天一样,微笑着迎接了我。
虽然是相同的微笑,不过却完全看不出“昨天”的痕迹。
而且她对我的态度,也有一种对待在某个街角偶遇之人的亲切,不过,这么说也是因为她的肉体与某个街角是相像的。
我们在小客厅里推杯换盏,已经没那么生分了。
“今天又找她啊,小小年纪,还挺专一呢。
”老鸨说。
“但是,天天来,你寺院的老师不会骂你吗?”鞠子说。
她看着我露出被看透后浮现出惊慌的神情,接着又说道:“别想瞒着我。
如今都是剃背头的,理平头的一定是和尚。
听说,现在那些名僧,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来过这里呢……来!我们一起唱歌吧!”
突如其来地,鞠子便唱起了港湾女人那类的流行歌来。
第二次的行为,由于环境已经熟悉,进行得很轻松,一气呵成。
这次,我好像体会到了快乐,不过还并非我想象的那一类的快乐,而只是自觉对这种情事操纵自如的一种自我堕落的满足罢了。
结束之后,女人像大姐似的用带有感伤意味的口气给了我一通训导,使得我刚刚燃起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
“我想你还是少来这样的地方为好,”鞠子说道,“在我看来,你是老实人,不要太过深陷这样的地方,最好还是本本分分地把精力投入到生意上去。
虽然我也很希望你经常过来,不过我相信你能懂得我说这番话的心意,因为我将你当成我的弟弟一样看待!”
鞠子的这段话可能是从哪本无聊的小说中学来的吧。
她在说这番话时,心情看起来并没有十分沉重。
她只不过将我当成她的对象,用来编织一个小小的故事而已。
她期待着同我分享她所创造的浪漫情调,要是我能因此感激涕零,自然是圆满收场。
然而,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突然从枕边拿起《犯罪与刑罚》放到了她的面前。
鞠子乖乖地翻开书页,然后一声不吭地把书又扔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早就将这本书从她的记忆中抹掉了。
我原本期待她可以从和我相遇的命运中得到某种预感,期待她哪怕只是稍微为我的世界末日的来临助一臂之力。
我想,这对她来说,不应该是无足轻重、一笑置之的小事。
这种焦虑的结果,导致我说出了本不应说的话。
“一个月……你等着看吧,一个月之内,报纸上就会对我大加报道。
到了那时,你再想想吧。
”
话音刚落,我瞬间感觉心跳得特别厉害。
谁知鞠子却笑了起来,笑得乳房发颤。
她看着我,咬着和服袖子,强忍笑意。
但随即又发出一阵笑声,她笑得前俯后合,浑身颤抖。
什么事如此好笑呢?鞠子肯定也说不明白。
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就不再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呢?”我愚蠢地问。
“还说呢,你还骗人呢!哎呀,真可笑。
你的谎话说得真逼真。
”
“我可没有骗人。
”
“算了,不要再说了。
哎呀,真好笑,笑死人啦。
满嘴谎话,还假装一本正经。
”
鞠子再次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原因非常简单,可能只是因为我用力地讲话,结巴得越发厉害吧。
总而言之,鞠子已经彻底不相信我的话了。
她不相信我了。
即使现在发生地震,她也一定不会相信了。
即使世界崩溃,她恐怕也无动于衷吧。
为什么呢?因为鞠子只相信事情会沿着她自己所期待的思路发生。
然而,世界不可能像鞠子所想象的那样崩溃,鞠子根本就没有想这样的事的机会。
在这一方面,鞠子与柏木非常相像。
鞠子就是女人中不考虑自己思路之外的事的柏木。
话题中止了。
鞠子仍然裸露着乳房,哼起歌来。
这时,歌声中混进了苍蝇的振翅声。
苍蝇在她的周围飞来飞去,时而落于她的乳房,但她只是说了声“好痒呀”,却没有赶它走的意思。
苍蝇落在乳房上的时候,同乳房紧紧贴在一起。
苍蝇被惊飞的时候,对鞠子来说,就完全谈不上是什么爱抚了。
屋檐上响起雨声,好像只有那个地方在下雨。
雨点失去了纵横驰骋的能力,迷惘地钻入这条街的一角,随即不知所措地滞留下来。
这雨声如同我所在的场所一样被从浩瀚无垠的夜色中切割开来,如同枕边纸灯笼昏暗的光照一样被囚禁在一定范围里。
要是说苍蝇喜欢腐败,那么鞠子已开始腐败不成?不相信任何事,便是腐败吗?难道鞠子是因为栖居在绝对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才招来苍蝇的吗?这我就无从所知了。
但是,忽然陷入死一般假寐中的女人,那被枕边灯照耀的丰满乳房呈现出的光泽下,苍蝇也像突然睡着似的,一动不动。
此后我再没去过“大泷”,该做的事都做了。
剩下就只等着老师发现学费的去向之后,将我赶出寺院了。
不过,我绝不会在行动上露出蛛丝马迹,向老师暗示这些学费的去向。
无须坦白,因为即使不坦白,老师也能够慢慢打听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此之前我为何会如此相信老师的力量,而且还试图借助老师的力量呢?这点我很难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