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聊很多,仿佛话唠一般倒箱子倒不完,却聊得很慢,实在是何君扬有气无力,跟从前判若两人。有些孕妇有幸避过不良反应,绝大多数却难幸免在怀孕以前,何君扬并不知道自己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的事。每个气味在她鼻子里都像十倍放大,遇到刺激一点的就忍不住想吐,几乎吃不下东西也喝不进水,全靠针灸勉强给中焦通气,才没有吃什么吐什么。哪怕今天在婚宴现场,也得让中医跟在身边随时给她扎针。如果没了中医,她能一直待在洗手间里,从早吐到晚,昏天黑地,最后吐进医院。加急定制的婚纱,到试穿那天已经大了一圈,她瘦得肋骨根根分明,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风吹就倒。
可该办的婚宴还得办,该敬的酒还得一桌桌坚持。
直到第一个客人来了,何君扬说:“抱歉要你去出卖色相了。我们会表现得不错吧,你看简直郎才女貌。”
白柯宇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洞穿了她的无力和牵强,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再装下去总要勉强自己变得积极,真费力气。他馋了何君扬一把,带她挪到门口,又把凳子放在她身后,方便她随时休息。这也是两人间第一次肢体接触,不管是冷感还是不敢,他们都极其规避与任何人的身体碰触,甚至不愿意任何人走入自己的安全距离范围。
到六点钟的时候,来宾渐渐多了起来,所幸基本是何家父母的人脉,小辈只需在背后贡献殷切笑脸,可总有些是何君扬的朋友和前同事,她一一打着招呼,得到的惊讶回馈总不算少,类似“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原来你这么有钱”“你是来体验生活的吧”,不一而足,往往打圆场都打不动,尴尬不已。白柯宇给她掩饰成惯性,都说“从小到大就跟你们上一样的学校做一样的工作”。却一致知道待会这些人会围在一起怎么说她。
人心啊,常常在知道“麻雀忽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和知道“常年扮山猫实则是老虎”时大相径庭,前者有嫉妒有艳羡,而后者大多避之不及,下意识地就会反思自己以前都丢了什么脸,揣测着对方在心里如何嘲笑自己,随即心生恨意,根本不是说这个人有多接地气多大度多诚恳。
常常弄巧成拙。才有今日“不是知根知底的都不敢交心”的局面,而知根知底的又常常有所图谋。她无条件信任白柯宇,本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可能是他长得太好看,可能是他太清高,可能是他太与世无争,可能是自信于他的命盘,可能是无所畏惧,可能是早已抱了最绝望的打算也义无反顾,她选择了白柯宇成为她的情感寄托,反过来白柯宇也被她的真挚打动。
至少还有一个人给过彼此温暖。也正因为珍惜,所以没有人会越界,与其有一条恋人抛物线,不如保持距离做一辈子朋友。
何君扬被挡在白柯宇身后坐着休息,熟悉的皮革香味却逐渐浓郁。她知道是李复来了。实在难以避免,他们父母之间也有商业交集。何君扬慢慢站起来,对李复可以坐着,对长辈可不能。她笑脸相迎,除了配合父母“欢迎欢迎”地道两声,也不再多话。李复却惊讶于她瘦得脱了相,满脸憔悴连厚重的妆容都难以掩盖,他原本想要膈应他们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反而心疼问道:“你是不是病了?”话一出口仿佛过了界那不该是合作伙伴该有的措辞,而他们曾经的恋情却没有见过光,仅有少数同事知晓,此刻便显得突兀又失礼,长辈也腹诽他的不合时宜。
何君扬有气无力地笑笑,话中有话:“大病了一场,刚好。”
对方长辈便打着圆场:“难为你今天还有这么多事情,赶紧多休息。”
李复再想说什么,已经被撵走。他忧心忡忡,时不时留意一下,却没什么靠近关心的借口。一直到七点半,人来得差不多,仪式便开始了。事实上也没什么仪式,什么相识相知的过程,婚纱照的展示一概省去,仅保留了走红毯那一部分。何君扬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白柯宇,她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哪一步没有走好绊在地上,怕自己的笑容太过僵硬,所有目光汇聚在她身上,仿佛能把她扫射个对穿。她想:希望待会不用说话。不知道阿宇会怎么想,会不会遗憾,会不会嫌麻烦,会不会嫌自己没用。
离白柯宇越来越近,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才多少有点不发抖的勇气。白柯宇那么好看,银灰色的西装在他身上熠熠生辉,明明每一个五官都透着薄情寡义的意味,凑在一起却那么迷人甚至透着禁欲的风情。一张看不腻的脸,也不知道打动过多少人,尤其在注视自己那一刻,仿佛被看穿,无所遁形。正如此时此刻,白柯宇一向冷淡的脸上仿佛深情款款,等待着何君扬,看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看着她的紧张和僵硬,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瘦骨嶙峋,看着她身着盛装,想的却与婚礼无关他只是在乎她这个人。她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就把那一面发挥到极致,变成她所期望的模样,然后包容她。
也庆幸自己是个柏拉图主义,才不会把她吓跑。
他等着何君扬走到面前,抚了抚她的头顶,轻声说:“你做得很好,剩下的我和你一起完成。”他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煎熬。
接着等主持人一通指引,从何家父亲手里接过何君扬,挽臂而行,交换对戒,灌注香槟,切开蛋糕,一桌一桌地巡酒。父母在前头,伴娘伴郎簇拥着新人,旁边还跟了摄影师和大衿姐,好不壮观的一群人。可何君扬已经很累了,走过三十多桌,后面还有一百多桌,重复着同一个流程,维持着同样虚假却不得不热情的笑容全因摄像机在旁。
走到李复那一桌,在人声鼎沸的祝福声里,李复沉默无言,他咬牙切齿,疼了腮边肌肉,才忍下心头一切不甘和恨怨,看着何君扬牵强的笑容,干尽杯中红酒。白柯宇也唯有在这一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何君扬不敢多看,目光扫过的时候觉得他举止如常,便也继续巡酒,不知道是期待他该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呢,还是这样的结果才如愿,但是不去想,也就可以尽量减少内心波动,吸口气也还能让笑僵的脸上再次充满能量扮作幸福,又或许是那股熟悉的皮革香水味让她萌生一丝归属感。
可终究不论精神上多想硬撑下去,身体却支撑不住长时间的消耗。何君扬脑子一片天旋地转,在黑成一片以前叫了一声“阿宇”,便失去意识。白柯宇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来不及思考就把她抱起来往外走去,她的父母紧随其后,中医也从远处席上紧跟而来。李复借口上洗手间一路跟随,毫不在意旁人的窃窃私语,满心只有对何君扬的担忧。直到人群进了新娘专属的包间,李复再没有理由同行。他想:抱着她的那个人本应是我。
等李复回到席上,他的父母默契地对视一眼:应该是以前的情人吧,还是挺在意的情人对儿子没有“女朋友”却不少“情人”的状况了然于胸。
却没想到一个月后安排起了儿子的婚礼,一个叫代晓长的姑娘,淑德腼腆,长得也不差,父母经营着一家木材家具厂。总之李复愿意提结婚,父母已经乐得合不拢嘴,准备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来来去去,李复想要结婚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何君扬,一个代晓长。曾经为了何君扬而专一,今日人走茶凉,也就重新追求另一个。
旧时男人三妻四妾,未必是为了繁殖,而多是为了情趣。女人多种多样,把喜欢的都收回家里,哪天高兴就去瞧瞧玩玩,和藏品并无二类。烦的倒是这些个藏品还得大把大把烧钱,像个无底洞。
到了今日不过是不需要搁在家里养,情人一样大把大把换着玩。腻了也不用休,毕竟并无所有权,自然也没有处置权。折腾坏了,不玩了,失去了,才发现身边女人千千万,以为今天可以找一个单纯可爱的,明天可以找一个热辣风情的,后天可以找一个文艺精致的,最后又可以找一个贤妻良母,或者什么都玩腻味了,再回头去挑自己最好的那一口。却没想到这一口还就不是他可以把握的。到他真的想和何君扬结婚的时候,对方早就抽身而退。
李复已经玩累了,自知再也不会碰到一样的人。而如果结婚对象不是她,耗尽一辈子寻找也不过徒劳,只好退而求其次,跟喜欢的可以掌握的另一口结婚。
李复的婚宴邀请了何家一家,却只有何家父母出席。他们欢喜又骄傲地带来消息,“不好意思啊,君扬怀孕了,不方便出门。也祝你们早生贵子,金玉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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