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抱节,非生来便有箕山之志,终日画竹,不过是‘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正如裴氏祖训,‘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犹记当初入京,我父曾言,太祖乃不世明君,战可雄霸四方,休可定国安邦,此番入京,若能佐之,实人臣之幸。”
“然世事惶惶……讲道谈玄,想来亦非诸君本愿,不过惜命,亦聊以寄情,只叹天下一日不同,除玄道之外,何事可肆意而议?又何必苛责。”
沈刻听完,默然半晌,坐到另一侧:“裴大小姐惜字如金,倒头一回听你说这么多话。”轻敲棋盘,他又另起话头,“今日为何起这困局,还想寻一活眼,伺机破局不成?”
雪竹自顾自理着裙裾,清淡道:“少将军多虑了,久睡方醒,摆这棋局不过聊慰闲暇,不秋院中守卫众多,您又搬了来,我何必白费力气。”
她早就开窗看过这院,每间屋前都有两名佩刀侍卫把守,还不知暗处和这府中藏有多少人手,比之天牢禁锢重重,此间森严也不遑多让了。
沈刻轻哧一声:“倒是识趣。”又按桌起身。
可往外走至半途,他忽而侧目,朝后说了句:“裴大小姐若能再识趣些,将昔日入京,意欲进献先帝的那份寿礼下落告知沈某,这活眼,沈某也不是不能替你做上一回。”
雪竹忽顿,不过一息,又另执黑棋落下一子,垂眼道:“那方寿星玉雕确乃稀世珍品,选用羊脂白玉整雕,且为程琢大师遗作,从前藏于裴氏珍宝阁中轻易不动。”
“可昔日兵变猝然,父亲身死,我亦被困宫中,想来……是被闻人氏抄走了。”
“少将军位高权重,想要一玉雕,应是不难,何故执着?”
沈刻负手,望向屋外夜色,散漫道:“是么,可本将军怎么听说,裴氏意欲进献的,并非寿星玉雕,而是前朝离落的传国玉玺?”
雪竹继续执白而落,声音听来极为平静:“少将军说笑了,前朝陨落已多少年月,当初群雄逐鹿之际,依稀听得此物曾现西梧,如何会在我父手中。”
沈刻点点头:“如此看来,你是既不想要活眼,也不想要你妹妹下落了。”
“……阿芙?”雪竹一怔,骤然抬眼。
不知为何,她一有情绪起伏,沈刻便莫名有种愉悦之感。
他翘着唇角,漫不经心道:“当日宫宴,令妹因手帕故交相邀,去往洛京郊外菩音寺祈福,并未赴宴,也正因此逃过一劫,然此后便杳无音讯,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雪竹怔忪片刻,已立时反应过来。
这番话,显然不过试探,他若真有阿芙下落,何必让她交出寿礼,去问阿芙便是。
她缓了缓心绪,静声答道:“自然想,少将军若能告知,雪竹感激不尽,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然若需以所谓寿礼作为交换,我亦无法,实是不知。”
沈刻早已料到是这般答案,就是想问。
有一说一,此女嗓音,倒有几分动听。
时候不早了,眼见侍婢收拾停当,她亦早有安歇之意——
“那你便在此处好好待着,哪都别想去。”
扔下这么一句,他未再多作停留。
雪竹望着眼前棋局,静默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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