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显府那两名梳半翻髻的侍女一左一右伴随着她。她们仍如在康国公府时一样,稳重而沉默。江容拿不准她们究竟只是“服侍”她,还是兼有“看管”的职责。
不过,想来,即便是押送人犯,只要并非罪大恶极之徒,去监牢的路上看看景,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或许到了萧显府,她又要很久很久,直到生命的最后,都难再看一眼墙外。
“碧蕊,”拿定主意,江容笑问左侧的侍女,“咱们换个位置?我想看看车外。”
“娘子请。”
碧蕊立刻站起身,伸手扶住江容。另一侧的芳蕊也已起身,同碧蕊一起扶她坐定。
她们的态度,又让江容对萧显的态度稍有猜测。但现在这些不要紧。要紧的是窗外。
碧蕊并没坐到江容原本的位置,而是退到一侧,替她打起了车帘。
大路是黄土铺就。为防尘土,车窗上还蒙了一层细纱。江容就从细纱窗向外看过去,看到人来人去,花红柳绿,看到在街边卖艺吐火的小姑娘,看到年轻的母亲一手挽着竹筐,一手领着女儿,和小贩讨价还价,给女儿才梳起的小小发团上簪起了一朵绸花。
女儿。
江容的手几乎要放在小腹上,但她克制住了。她要带着还未成型的女儿、带着这个可能会让她们葬身无地的秘密到萧显府了。她想活。她还想和女儿一起活。样貌与姜侧妃的相似,是否足够让萧显忽视她怀孕时间的疑点,饶了她的命……甚至,认下她的女儿?
她要怎样做,才能博取萧显的“宠爱”?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江容一无所知。连昨夜第一次欢好,都是萧显引导着她、取悦着她,而非她在讨好萧显。
——那就先按下不想吧。
至少,她已经走在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上,这就够了。
江容贪婪地把一切看进眼里。她觉得自己记住了沿途的每一段路、每一棵树,甚至每一个叫卖的小贩。
当太阳升起到越过树梢、大放光明的时候,马车轻快抵达了萧显府东偏门。
碧蕊和芳蕊扶江容下车。其余侍卫侍女们围成一道可靠的墙壁,阻拦了路人的窥视。
软轿早已备在门边。上轿时,江容的目光扫过了不远处伸出墙外的嫩枝。
这里的枝叶,和路上看过的从寻常百姓家里伸出来的枝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枝叶下的围墙。
萧显府是大周开国以来规制最大的王府,东西长百二十丈,南北一百八十丈,几乎占去半个坊,大小是康国公府的四倍。萧显府的外墙便有如大明宫的宫墙一般绵延无际。江容正要进入到这座比康国公府大得多的后宅里。
但对她来说,只是从一间屋子,到另一间屋子。
——不过,当软轿走过数十丈远,停下,侍女们引江容向前时,她发现,她应该是从一间屋子……到了一座院子。
一座宽敞的、几乎比霍玥的居处还要大些的院子。
正值春日,院中树木却葱茏得有些过分了。院门旁东厢前是一棵遮天蔽日的松树,枝叶遒劲弯曲,几乎触到正房屋檐。另一侧则是两株碧翠苍郁的冬青,在微风中轻摆梢头。正房之后,后院之前,还隐约可见茂密的竹丛。满院皆是绿意,院子里十几名侍女也有半数以上穿着鲜嫩的粉衣绿裙,却让人以为身在冬日,身体无端沁出了凉。
“这里从前无人居住,昨夜殿下才特命人打扫出来,难免幽静些。”
松树下,转出一名二十余岁、身着紫衣、披金坠玉的年轻女子。
她显然是萧显的妃妾,鹅蛋脸面,细挑双眉,笑容友善和煦。见到江容,她口称“妹妹”,语气亲热:“我姓张,不知妹妹有没有听说过我,蒙殿下恩典,敕封孺人。”
“原来是张孺人。”江容立刻俯身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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