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恼怒,也没有指责,只是眼角的弧度一点点收敛。
风吹过檐角钻进屋内,将她鬓边几缕发丝轻轻拂乱,她抬眼望向外面天光正盛的那一方,阳光明晃,刺得人眼有些发涩。
眼前那一瞬忽然重叠了许久前的某日:那时苍晏手中拈着花瓣,眉眼沉静如水,对她说——“左传已毕”。
她倒是想起来,那日平昌坊一夜之后,她拒绝了他,是怕他日后前途尽毁,被自己拖累丢了仕途……却没想到,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随后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又像是释然:“也难怪……那时候刚丧父,又逢大婚前夕,心乱如麻,一念之差,便把他当了趋利之人。”
沈念之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微微有些哑。
“我才是真正的小人之心。”
顾行渊静默半晌,才低声道:“他只托我护你平安,其余一言未提。”
沈念之点了点头,声音淡淡:“他一向是这样的,话不多,心思却比谁都细。”她顿了顿,忽又抬眸看他一眼,“……你也一样。”
她说完,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暖手袋,拍了拍尘土,又将它捧在掌心。
——
紫宸殿中,寒意未散,红毡铺地,檐角垂灯幽微。御阶之上,李珣披金缛朝
服,神色淡淡,眉眼间却凝着肃意。
今日朝会,不似往日例议,而是一场“空位”的处置。
陆长明一案定论之后,中书令一职空悬。权臣既去,百官心思浮动,此刻满殿肃然,人人静待帝意。
“中书之职,暂不可久虚。”李珣缓缓开口,嗓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压,“诸位可有人选?”
众臣一时间未敢先言。
侍中沈秉先出列,沉声奏道:“臣以为,当选老成持重之人。”
话音落下,吏部尚书点头应和:“陛下圣明,此职调度六曹,事涉重大,年资功绩,皆不可轻。”
就在此时,李珣视线落向朝中一隅,似不经意,唇角微挑,道:“苍晏何在?”
立于东列末位的苍晏缓步出班,长身玉立,身着浅紫朝服,风姿从容,微一俯首行礼:“臣在。”
“你身为中书侍郎,陆氏倒台后,尚能独善其身,实属不易。”李珣语气带笑,却听不出温度,“今日中书一位,朕欲命你暂代,可有不愿?”
朝堂之上,一时哗然。
沈秉面色微变:“陛下,苍侍郎年方二十四,恐非朝仪所宜。”
左庶子亦上前奏言:“中书调政,非少年才俊可担。陛下若以其才而用之,可再观一二年,不妨从刑部、兵部中历练一程。”
李珣闻言不恼,只微抬袖角,似是在拂去案几上的微尘,语气慢条斯理,眼中寒意不显:
“诸位言之有理……可若论年资与才器,汉初萧何随高祖定天下时也不过三十,曹参守律令、张良谋帷幄,哪个不是年少得任?”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玉案,道:“再往前,春秋时齐桓公任管仲为相,管仲之名,流芳百世,登朝之年也不过而立。”
“苍晏今年二十四,出身清正、学贯六经,文章、策论、筹略皆不下当年张良。”
语锋骤转,声色俱厉:“朕不问他年几岁,只问——此人,堪为我所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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