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会在靖宁侯面前吃亏不成?她让他不必担心。
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一步三回头,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廊檐下如画的月光灯影之中。
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
近处安谧得唯有风刮过花梢的脆响。
萧灵鹤对谢钊曼声道:“本宫记得,为尊府二郎送嫁当日,送亲队伍之中,并不曾有过您的身影。本宫三年来,未曾见过自己的公爹一面。”
谢钊一愣,疑心公主在诘难自己失礼,头颅低了一些:“老臣当日,身体不适,事先已经向殿下知会过。”
什么身体不适,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们看不上谢寒商,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把人送走罢了。
原本谢钊就把原配与长子之死的过错推在谢寒商的身上,与继室二人合谋苛待谢二,九原之战后,谢钊更痛恨一个好大喜功被逐出军营的儿子令谢家蒙羞,于是他赶紧划清界限,并就势一不做二不休,上书褫夺了谢寒商的世子之位,转而将世子位传承给幼子。
据萧灵鹤打听,他那幼子被他们宠得很不像样,京中浪荡公子榜上有名,如此教养,庆幸谢二不曾与他们同流合污,不然萧灵鹤也看不上他了,谢二岂不更可怜。
前尘往事捋一捋,她对这位只是在定亲时远远见过一眼,连招呼也没打过的公爹,实在没有半分好感。
旁人家的家长,不论是嫁儿还是嫁女,体面少不了,哪怕是心里头有不忿,为了儿女在婆家的前程,也都顾全大局地忍一忍,哪有像谢钊这般甩手的。
他这何止看不起谢寒商,连她城阳公主也未放在眼里。
都不要体面,那就撕破脸皮,好好论一论。
萧灵鹤想起谢钊一些过分之举,几乎不用斟酌言辞,顺理成章地道:“哦?本宫还记得,当初本宫向谢家下聘之时,光是聘礼里的南海火珊瑚,还有西关进贡的千年羊脂玉,前朝匠人铸造的佩星宝剑,还有名士蔡相如用过的焦尾名琴,就花了上万两。谢家也是大户之家,给本宫驸马添的嫁妆,为何还不到十一?”
谢钊又是一怔,将头颅垂得更低一些,洪钟般的声线,竟出现了不稳:“当初结两姓之好时候,殿下也知道,那逆子输了九原之战,害我将士殒身异土,魂魄难回,靖宁侯府全因他一人风雨飘摇,京中不少商贸断了往来,入不敷出。光是千两,都拿得艰难,让殿下见笑。”
“风雨飘摇?”萧灵鹤淡淡一嗤,“为何风雨飘摇,谢寒商还于上京,官家还未有过发落,是谁窃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这……”
“怕是靖宁侯预谋已久吧,九原之战,不过借口罢了,”萧灵鹤拨了拨自己晶莹坚韧的指甲,懒声道,“五个手指有长短,一碗水端不平,本宫能理解,要是,靖宁侯不做得这般过火的话,本宫还可以当不知道啊。据说,你家小儿子也要议亲了,光是你为他准备的聘礼,怕就不止本宫说的聘礼那个数吧。”
谢钊的背后,骨头缝里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忙不迭更低了一些腰身,头脸彻底朝向了地面。
萧灵鹤斜眼睨他,漫不经心,掌控全局。
谢钊支吾道:“殿下,这聘礼,是老臣家中继室的娘家,出资大半,老臣在朝廷不过谋了一个区区六品的官衔,这俸禄早已不足以支撑偌大侯府,若无妻房娘家帮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萧灵鹤温和地笑,手掌虚空中往下按了按:“本宫知道,本宫知道,谢大人不必如此紧张,难道本宫还疑心自己的公爹贪墨么,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多不好听。本宫从前对寒商不大信任,也不大了解,远的烂账算不清,本宫也懒得算,就说最近吧。”
在谢钊的忐忑之中,长公主微眯了长眸,露出一丝阴沉的狡黠,口吻变沉:“驸马于阁楼摔伤,当晚本宫的人前往靖宁侯府报信,靖宁侯身在府邸,为何竟不遣人来看一眼,哪怕只是问个口信。本宫的人,竟这般让侯府看不上?”
谢钊怔愣:“这……”
萧灵鹤脸色更冷:“谢家落井下石,对他斩尽杀绝,谢钊,你怎么有脸,让本宫的驸马认你一声‘父亲’。”
谢钊的腰已经坍塌下去了,他的脸向地面垂得更深。
萧灵鹤路过他身旁,眼皮下坠:“本宫敬告于你,谢家不要的这个人,本宫要了。迟早一日,大鹏同风起,你靖宁侯府上下,莫要再来高攀。”
谢钊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以前以为,城阳公主必是看不上谢寒商,得知他摔伤垂危时,谢钊的心里并未有多少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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