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生面露愠怒,冷哼道:“他给你这块令牌,就是由着你查这些破事, 冲在前面给他挡刀使吗?!你少打听这些事,保全自身便足够了!”
父亲对沈煜的态度充满敌意, 也罢, 每一个不了解他的人大抵都会以最深的恶意看待他。白芷也曾这般认为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 把袖管一截截翻上去, 露出白嫩的皮肉,道:“女儿向来报喜不报忧, 您瞧我完好无损,可您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次算计吗?我如今能好端端站在您面前, 是沈煜一次又一次拿命换来的, 他不曾利用我, 是我利用他来见你们!”
白芷思忖片刻, 还是把近来所遇的坎坷悉数讲了出来,连沈煜中毒、选秀行刺等细节都没落下。只有让阿爹阿娘知晓,暗中作祟的人日渐猖獗,才好求他们讲出从前的事。
陆笙亦听得心惊胆战,这才恍然:“你是觉得当年陷害白家的人,和如今肆意作乱的人是同一伙,所以才来查卷宗,想知道白家有无和人结仇?”
白泽生哑口无言,只得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谁是李鹤言?崇明二十三年到二十五年缺失的记载是否与他相关?沈煜和此人是何关系?”
一连串的发问让白泽生惊诧不已,他未料到女儿竟查得这般深,浑浊的眼睛蓦地湿润,经年的悲伤漫过心底,滋生出无尽悲戚。
白芷不知哪个字触动了父母的愁肠,半晌,倒是温莲先定下神,她拉过白芷的手,眼睛盯着墙壁,却像是落在极远极远之处,缓缓道:“李鹤言就是横在圣上心头的那根刺……”
没人说得清,这根刺是何时种下的。或许是每日早朝上朝臣的簇拥,或许是每次征战时将士的信服,圣上听闻“镇国公”三字,愈渐愁眉紧锁,总疑心这个同自己情如手足的臣子,是否会生出不臣之心。
崇明二十三年初,多罗人进犯,镇国公奉旨率李家军出征,战况起初十分顺利,丢失的城池被很快收服,李家军的三足金乌战旗插遍了城楼。圣上为给多罗人一些教训,命镇国公驱逐多罗人至沙漠腹地。
大军出了西北最后的关卡,战局忽地逆转,多罗人像得天人相助,精准偷袭了李家军的粮草,镇国公每日派人搜索多罗人的踪迹,却总无功而返。
起初,圣上仍在为大军筹措粮草军饷,可多罗人总能先一步得知押运路线,十次偷袭八次得手。
有人说,镇国公从前战无不胜,成功把圣上扶到九五至尊的宝座,如今连区区多罗都消灭不了,简直是个笑话。除非,是他故意为之,或许他早与多罗人连了手,佯装粮草被窃,实则靠朝廷养肥了敌军。
一拖便是两年,国库空虚,民怨激愤,举国之力都倾注在镇国公身上,他却迟迟发不来捷报。流言愈发过分,通敌、谋逆、叛国等字眼像利刃,刺痛了圣上,他开始削减粮草与军饷,数月后,甚至命镇国公自行想法子。
没多久,本被打散的多罗人聚集了人手,在李家军断粮多日时,发动了反击。他们对关卡布防亦十分了解,不管镇国公如何应对,总节节败退。
白芷攥紧了拳,愤愤道:“这显然是有人通敌,出卖军情给多罗!”
白泽生叹息:“起初圣上还是派了人前去增援,可却传回镇国公通敌的消息,圣上改了旨意,增援变成了就地诛杀。”
“那场战乱很快平息,李家军与多罗人没剩一个活口,可我与你母亲同李家夫妇是好友我们绝不相信镇国公会通敌,劝谏之人皆被判为叛国同党,为父割舍不下一家老小,没能在朝堂为他进言。”
“只能乔装出京,偷偷去西北,为他们夫妇收敛尸身。如山如海的死人啊,我和你母亲在骨头堆里翻了数十天,才找出他们夫妇的头颅……至于他的独子,连头颅个也没寻见。”
白芷动容,陪父亲一同擦拭眼泪,问道:“怎会连头也……”
白泽生连连摇头:“你没瞧见,他们死得极惨,人的骨肉就像烂掉化作水了一般……”
化作水?白芷心头一紧,不由得想起玫妃,难道李家军也中了肝肠断?若他们当真与多罗人为盟,怎么被多罗人下毒?
那时,她约莫六岁,对此事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阿爹阿娘出了趟远门,回来双双大病了一场,如今想来除却悲痛,八成亦有接触过肝肠断的缘故。
毕竟太医说她也中过此毒,可她从未离开过京都,只能是那时从父母身上沾染的。疑云明了了几分,白芷给父母奉上热茶,待他们平复了些,才敢把肝肠断的猜测说与他们听,又道:“若镇国公被人陷害,那诛杀镇国公的人有可能是诬陷他的凶手之一,那人是谁?如今可在朝为官?他可是后来害咱们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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