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神女录】(12)(3/5)
划过两道剑光的缝隙,她随手一抓,竟然托起了一座墨色山峰,而那座林玄言眼中高大巍峨的墨色山峰在她眼中不过手中一粒黄豆,虚虚实实。
她随手一甩,山峰震落,被两道折回而来的剑光劈成三段,剑光也随之微黯,越来越多的墨色涌来,仿佛众星捧月,将那两道剑光瞬息吞噬。
而此刻天上阴云堆积汇聚,雷声滚动,骤然间大雨泼下。
两人相击竟引动天象,大雨提前一炷香时间落下。
四位镇守长老各展神通替场间之人阻挡雨水。
而那季婵溪的道阵之中灌入雨水便更为声势骇人,本来干涸的河床之中开始有龙走水,显化山洪。
刀光剑影大雨大泼墨!
白雨翻盆,雨丝如坠,大幕倾泻。
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坠落道阵之中,搅成一片浑浊。
一道剑光纵横河山,遇山开山,遇江截流,最终化作一道白影落在了林玄言的掌间,就在他修长的指节扣住剑柄的一瞬间,那些即将触及到白衣上的雨珠骤然弹开,与下坠的玉珠撞击到了一起,溅成了茫茫的雾气。
林玄言忽然微微一笑,曼声长吟:“载将春色过江南。
”
剑也清吟,徐徐斩出,林玄言湮没在剑光中的身影飘忽不定,他不停挥剑,剑光星星点点,似万千落花,照亮山山水水,仿佛他一叶作舟,洒然渡江,漫天雨水泼下,不沾白衣丝毫。
星星点点的碧色剑光汇成一片,仿佛是剑硬生生地截下了一方天水,横亘其间。
一剑开山斩江河。
季婵溪神出鬼没的身影化作一道墨色的影子扶摇而上,她眉目之间显露清冷之色,她冷哼一声:“徒有声势,不过如此。
”
就在道阵土崩瓦解的一瞬间,一拳击出。
一个无比高大雄伟的黑甲身影站在了季婵溪的身后与他同时挥出了这一圈,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将那声势浩大的剑光瞬间轰碎。
林玄言面露异色,一剑再斩。
天上雷鸣,天下拳声。
季婵溪和身后黑甲巨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拳再出,快得令人发指。
砰砰砰!
空气猛然炸开。
季婵溪露出了一丝嘲弄之色。
方才林玄言暗中在空气之中隐匿的剑气杀招被随手锤破。
下一圈直撞脑门而来。
一泓白光浮于面前,林玄言已回剑封挡。
即使是回剑格挡的动作,他依然利用间隙挥出了许多剑,剑气披靡而去,撕开雨幕,点亮雷光,一下子斩去了黑甲巨人的右臂。
季婵溪身后法相轰然崩塌。
她依旧不为所动。
她身影一起,身后便又有新的法相,那是一个生着乌色羽翼的三头怪鸟。
方才被一拳砸得身形后退了数丈的林玄言神色愈发凝重,他没有急于出剑,而是单手握住剑柄,侧身而立,剑尖不过微出腰间,伺机而动。
而他身边,剑光风生水起,相连成阵。
“不堪一击。
”季婵溪冷冷道:“给我破。
”
妖异的气息随着雨水一同坠下。
每一条雨线都像是一道从天上而降的剑,仿佛下一个瞬间,林玄言便会千疮百孔。
林玄言平静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异样:“你入魔了?”
季婵溪嘴角牵出一丝清冷的笑意。
林玄言眉头皱的更紧。
这也不像是入魔……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林玄言骤然抬头,漫天雨丝在他眼中仿佛一个个扑面而来的恶鬼,有的獠牙狰狞,有的神色扭曲,有的三头六臂,有的挥舞巨镰……他们身影相加,厉声咆哮,择人而食。
那是眼前的地狱之门洞开,妖魔鬼怪汹涌而出,如惊涛骇浪。
白衣少年忽然紧咬牙齿,他闭上了眼睛,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剑上,一声爆喝随着剑的清鸣骤然响起,大雨下坠的声音混合着袖袍裂帛的声响贯彻擂台。
天地大方光明。
林玄言再次横剑。
用最古朴的姿势斩出了最简单的一剑。
可此剑却无比明亮,仿佛昏晨之中涌出的一捧朝阳。
剑如朝阳,少年亦如朝阳。
漫天雨幕瞬间倒卷数十丈!
一刹那,仿佛雨过天晴,阴霾散尽。
季婵溪的诸多恶鬼法相顷刻崩碎,她仓促结印,猝然后撤,无数法相相继拦在身前,挡去这一剑之威。
她这才堪堪避开最耀目处,可是她的身影依旧被白光吞噬,而那倒卷数十丈的雨水更是将她两臂的袖子瞬间破碎,露出了两截玉藕般的白色雪臂。
片刻之后,季婵溪从白光中跌出。
雨水瞬间浸透全身,她落地之后大口喘气,不停咳出鲜血,神情不解。
看到这一幕的俞小塘忽然失神:“这一剑不是……”
裴语涵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俞小塘瞪大眼睛看着师父。
神色震惊。
在场越来越多人反应过来,这一剑不就是当日俞小塘用出的那一剑么?
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记得它的名字,苍山捧日。
再次倾盆而下的大雨也瞬间浇透了林玄言,他拖着剑,同样神情疲惫。
这一剑虽然也重创了季婵溪,可是很明显伤敌一千,自损两千。
那一剑的最锋芒处被厉鬼法相所挡,落到季婵溪身上之时威力早已大大折扣。
咔擦一声脆响。
在雨水砸落的嘈杂之中显得无比刺耳。
剑断了。
三月断了。
林玄言看着断落到地上一截的剑,神色悲哀,他望了一眼裴语涵的所在的位置,有些抱歉和遗憾。
裴语涵木然而立,虽然在把剑借给林玄言之前她也有过心理准备,但是陪伴了五百年并有特殊意义的剑就这样断了,那一瞬间,她还是猝然心碎。
季婵溪见状,冷冷道:“还敢分心?”
声音未绝,拳已先至,林玄言干脆弃剑与季婵溪对拳。
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撞击,他们再也无暇去阻挡落到身上的雨水,拳拳到肉,直撼体魄。
林玄言一拳砸在了季婵溪的心口。
季婵漪还以一拳正中他的额头。
兔起鹘落的两道身影仿佛两个不停撞击弹开的黑色弹丸,分分合合。
双方再次停下之时已然衣衫破碎全身是伤。
相比之下,林玄言伤得更重一些。
他落足之处恰好好是那柄断剑,便显得更为凄凉。
他的心境早已在通圣巅峰,道法如今也是不低,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压制,唯一的解释便是境界。
季婵溪的境界到底到了哪里?
季婵溪衣不蔽体,却挺胸抬头傲然而立,仍由雪白胴体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洇染进雨水里。
她望着林玄言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熟稔。
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她却忽然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在那个装饰精致却足不能出户的规格里,娘亲给自己唱了一曲戏。
那时候的娘亲美极了,眉若远山,眸含春水,一颦一笑一抚琴便能倾倒半座城池。
她唱的是一个女将军的故事。
长长的袖子不停翻飞,她且唱且舞,虽娇躯柔弱,目光却那么明亮。
仿佛是一个披甲上阵的女将军于尘沙中回望千里故乡。
她一直没有忘记。
当时的她不知道,娘亲是多么倾慕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那个时常光临娘亲闺阁,每次一来让仆人骗自己离开再掩上房门不知道和娘亲在做什么的男人,她到底喜不喜欢。
时过境迁,也不过一刹那的失神。
两个目光仿佛隔空相交。
季婵溪蓦然合眼。
她的身上和脸上的血水被大雨冲走,有些苍白,却不减清美。
一个高大的女子法相身影忽然显现在了她的身后。
昏暗天地间,那法相显得醒目了些。
那是一个姿容绝世的女子,眉眼狭长,白袍如云,风姿恍如仙人。
那一瞬间,某个角落那个以黑袍罩面的银发女子忽然娇躯剧震,一向平静的她赫然动容。
“怎么……怎么可能?”
事关重大,她没有多言,凝神关注场间变化。
季婵溪看着林玄言,缓缓道:“结束了。
”
林玄言看着她身后法相,恍然道:“原来如此。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
那女子法相没有多言,清辉洒落,月色如水。
笼罩着黑裙少女。
季婵溪将拳头收回至腰间,一轮月影凝于拳尖。
拳意流泻,震去雨水,气势竟然跨过八境九境,直逼化境!
那是伪化境。
但是足够了。
林玄言叹息道:“这一击,我必败。
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
他弯腰捡起了断剑,握在手中。
最终还是没能赢,他很遗憾。
和语涵做好的约定也无法完成了,他很不甘。
看着季婵溪身后那个缥缈的女子法相,他又很无奈。
命运使然,非战之罪。
明知必败,但是他不能退,这是他曾经教给裴语涵的剑道,他要以身作则。
这么多年了,徒儿受了这么多苦,自己非但无法去讨个公道,如今甚至要败在一个晚辈手上。
虽然那尊法相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存在。
林玄言深吸一口气,断剑如龙汲水,顺剑留下的雨水竟然凝成实质,将断剑汇聚完整。
他握剑而行,剑鸣颤动,剑气如虹。
风为剑水为剑,漫天雨幕都坠成了剑势。
恢弘壮阔。
那一剑如此决绝,竟有玉石俱焚之势!
裴语涵忽然无比不安,她能看出这一剑意味着什么。
一剑挥出,若是被破,便会功败垂成,辛辛苦苦得来的一身修为至少废去一半……季婵溪看着拖剑而来的林玄言,微微叹息。
境界的差距始终是无法弥补的。
她递出了那一拳,笔直,有力,毫无花俏。
就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雨幕竟然排山倒海般被撕开。
长剑不堪重负,断剑再断,林玄言一口鲜血喷出,他虎口震裂,剑脱手而出,随意落到雨幕之中,仍由大雨冲刷去剑上的血痕。
他的身影被高高抛弃,仿佛一只断翅的白鸟,折落地面。
他心中毫无情绪,他知道自己似乎要输得彻彻底底了,辛辛苦苦一点点偷偷攒下的八境修为要彻底毁于一旦了。
可是偏偏此刻,他的心却那样平静。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之中,他望到了裴语涵的身影。
往事忽然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一幕接着一幕。
那一年……那一年……恍如隔世。
…………那一年,东岭下了好大一场雪,淹没了千家万户,朱门弄琴赏雪,酒香琴声,歌姬舞女,裙带飘过风雪舞成新年。
镂花朱窗之外,天青色的屋瓦已然被大雪覆盖成一片茫茫,玉甍之下悬挂冰凌,冷冽的风刀割般穿过巷弄回廊,穿过金铺玉户的雕梁画栋,也穿过凋敝贫瘠的深宅旧院,久久环绕。
千万里不见鸟影,那段不知何处飘来的荼蘼琴声,也被疏冷的风雪撩拨得落寞。
叶临渊缓缓推开了朱红色的府门,明黄色烛火照得通明的府邸里,达官贵人们依旧在推杯换盏,菜肴还未上齐,酒也未过三巡,他却自顾自地走了出来,看着那场还未落尽的大雪,漫天都是索然翻飞的苍白。
他撑着一柄干净的纸伞,缓步走出了门。
年年岁岁,新雪的融落浅浅的铺上那段不知冷暖的漫长修行岁月,年复一年,仿佛时光的流逝都只是单调的重复。
就像这场大雪一样,席卷之后人间便只剩下一种颜色。
年轻的道童看着他撑伞隐没的背影,好奇道:“师父去做什么呀。
”
有人低声解释道:“你师父不喜欢热闹,他想出去走走。
”
年轻的道童哦了一声,仰起头看了着天花板上悬挂的绚丽华灯,那些垂下的彩绦微微摆动,舞女腰间的细瓷铃铛伶仃作响,穿过这一方明亮的亭廊,一直淡去在珠帘外的雪中。
身穿道童衣服的孩子稚气问道:“等以后去了山上,我还能经常回家吗?”
“当然可以。
”那个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