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5)
是大王连续三次询问我而我不敢回答的原因。
我并不是害怕什么而不敢说出来。
我明知今天向您陈述主张明天就可能伏罪受死,可是我决不想逃避。
大王果真照我的话办了,受死不值得我忧患,流亡不值得我苦恼,就是漆身生癞,披发装疯我也不会感到羞耻。
况且,像五帝那样的圣明终不免死去,三王那样的仁爱也不免死去,春秋五霸那样的贤能都死了,乌获、任鄙那样力大无比难免一死,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那样勇猛威武也一个个死去了。
由此可见,死亡这是每个人必不可免的。
处于明了必然死去的形势下,能够对秦国有少许补益,这就是我的最大愿望,我又担忧什么呢!过去伍子胥被装在口袋里逃出了昭关,路上夜里行走,白天隐藏,走到陵水,连饭也吃不上了,只好爬着行走,裸出上身,叩着响头,鼓起肚皮吹笛子,在吴国街市上到处行乞讨饭,可后来终于振兴了吴国,使阖闾成为霸主。
假使我能像伍子胥一样极尽智谋效忠秦国,就是再把我囚禁起来,终身不再见大王,这样我的主张实行了,我又担忧什么呢?过去箕子、接舆漆身生癞,披发装疯,可是对君主毫无益处。
假使我也跟箕子有同样的遭遇披发装疯,可是能够对我认为贤能的君主有所补益,这是我的最大荣幸,我又有什么耻辱的?我所担忧的,只是怕我死后,天下人看见我为君主尽忠反而遭到死罪,因此闭口停步,没有谁肯向秦国来罢了。
现在您在上面害怕太后的威严,在下面被奸佞臣子的惺惺作态所迷惑,自己身居深宫禁院,离不开左右近臣的把持,终身迷惑不清,也没人帮助您辨出邪恶。
长此下去,从大处说国家覆亡,从小处说您孤立无援岌岌可危,这是我所担忧的,只此而已。
至于说困穷、屈辱一类的事情,处死、流亡之类的忧患,我是从不害怕的。
如果我死了而秦国得以大治,这是我死了比活着更有意义。
"秦昭王长跪着说:"先生这是怎么说呢!秦国偏僻远处一隅,我本人愚笨无能,先生竟屈尊光临此地,这是上天恩准我烦劳先生来保存我的先王的遗业啊。
我能受到先生的教诲,这正是上天恩赐我的先王,而不抛弃他们的这个后代啊。
先生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从这以后,事情无论大小,上至太后,下到大臣,有关问题希望先生毫无保留地给我以指教,不要再怀疑我了。
"范睢听了后打躬行礼,秦昭王也连忙还礼。
范睢说:"大王的国家,四面都是坚固的要塞,北面有甘泉高山、谷口险隘,南面环绕着泾、渭二水,右边是陇山、蜀道,左边是函谷关、肴阪山,雄师百万,战车千辆,有利就进攻,不利就退守,这是据以建立王业的好地方啊。
百姓不敢因私事而争斗,却勇敢地为国家去作战,这是据以建立王业的好百姓啊。
现在大王同时兼有地利、人和这两种有利条件。
凭着秦国士兵的勇猛,战车的众多,去制伏诸侯,就如同放出韩国壮犬去捕捉跛足的兔子那样容易,建立霸王的事业是完全能够办到的,可是您的臣子们却都不称职。
秦国到现今闭关固守已经十五年,之所以不敢伺机向崤山以东进兵,这都是因为穰侯为秦国出谋划策不肯竭尽忠心,而大王的计策也有失误之处啊,"秦昭王长跪着说:"我愿意听一听我的失策之处。
"
可是范睢发觉谈话时周围有不少偷听的人,心里惶惑不安,不敢谈宫廷内部太后专权的事,就先谈穰侯对诸侯国的外交谋略,借以观察一下秦王的态度。
于是凑向昭王面前说:"穰侯越过韩、魏两国去进攻齐国纲寿,这不是个好计策。
出兵少就不能损伤齐国,出兵多反会损害秦国自己。
我猜想大王的计策,是想自己少出兵而让韩、魏两国尽遣兵力来协同秦国,这就违背情理了。
现在已经看出这两个友国实际并不真正亲善,您却要越过他们的国境去进攻齐国,合适吗?这在计策上考虑太欠周密了。
况且曾有过这种失算的先例,先前齐湣王向南攻打楚国,杀楚军、斩楚将,开辟了千里之遥的领土,可是最后齐国连寸尺大小的土地也没得到,难道是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形势迫使它不可能占有啊。
各诸侯国看到齐国已经疲惫困顿国力大衰,国君与臣属又不和,便发兵进攻齐国,结果大败齐国。
齐国将士受辱溃不成军,上下一片责怪齐王之声,说:'策划攻打楚国的是谁?'齐王说:'是田文策划的。
'于是齐国大臣发动叛乱,田文被迫逃亡出走。
由此可见齐国大败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耗尽兵力攻打远方的楚国反而使韩、魏两国从中获得厚利。
这就叫做把兵器借给强盗,把粮食送给窃贼啊。
大王不如结交远邦而攻伐近国,这样攻取一寸土地就成为您的一寸土地,攻取一尺土地也就成为您的一尺土地。
如今放弃近国而攻打远邦,不也太荒谬了吗?再说,过去中山国领土有方圆五百里,赵国独自把它吞并了,功业建成,名声高杨,利益到手,天下没有谁能侵害它。
现在韩、魏两国,地处中原是天下的中心部位,大王如果打算称霸天下,就必须先亲近中原国家把它作为掌握天下的关键,以此威胁楚国、赵国。
楚国强大您就亲近赵国,赵国强大您就亲近楚国,楚国、赵国都亲附您,齐国必然恐惧了。
齐国恐惧,必定低声下气拿出丰厚财礼来奉事秦国。
齐国亲附了秦国,那么韩、魏两国便乘势可以收服了。
"昭王说:"我早就想亲近魏国了,可是魏国是个翻云覆雨变化无常的国家,我无法同它亲近。
请问怎么才能亲近魏国?"范睢回答道:"大王可以先说好话送厚礼来靠拢它,不行的话,就割让土地收买它;再不行,寻找机会发兵攻打它。
"昭王说:"我就恭候您的指教了。
"于是授给范睢客卿官职,同他一起谋划军事。
终于听从了范睢的谋略,派五大夫绾带兵攻打魏国,拿下了怀邑。
两年后,又夺取了邢丘。
客卿范睢后来又劝说昭王道:"秦、韩两国的地形,犬牙交错简直就像交织的刺绣一样。
秦国境内伸进韩国的土地,就如同树干中生了蛀虫,人身内患了心病一样。
天下的形势没有变化就罢了,一旦发生变化,给秦国造成祸患的还有谁能比韩国大呢?大王不如拢往韩国。
"昭王说:"我本来就想拢住韩国,可是韩国不听从,对它该怎么办才好?"范睢回答道:"韩国怎么能不听从呢?您进兵去攻荥阳,那么韩国由巩县通成皋的道路被堵住;在北面切断太行山要道,那么上党的军队就不能南下。
大王一旦发兵进攻荥阳,那么韩国就会被分割成三块孤立的地区。
韩国眼见必将灭亡,怎么能不听从呢?如果韩国服帖了,那么就可乘势盘算称霸的事业了。
"昭王说:"好的。
"就准备派使臣到韩国去。
范睢一天比一天得到秦昭王信任,转眼间受到秦昭王的信用就有几年了,一次范睢请求昭王在闲暇方便之时进言议事说:"我住在山东时,只听说齐国有田文,从没听说齐国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华阳君以及高陵君、泾阳君,从没听说秦国有秦王。
独掌国家大权的称做王,能够兴利除害的称做王,掌握生杀予夺权势的称做王。
如今太后独断专行毫无顾忌,穰侯出使国外从不报告,华阳君、泾阳君等惩处断罚随心所欲,高陵君任免官吏也从不请示。
这四种权贵凑在一起而国家却没有危险,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人们处在这四种权贵的统治下,就是我所说的没有秦王啊。
既然如此,那么大权怎么能不旁落,政令又怎么能由大王发出呢?我听说善于治国的,就是要在国内使自己的威势牢固而对国外使自己的权力集中。
穰侯的使臣操持着大王的重权,对诸侯国发号施令,他又向天下遍派持符使臣订盟立约,征讨敌方,攻伐别国,没有谁不敢听命。
如果打了胜仗,夺取了城地就把好处归入陶邑,国家一旦遭到困厄他便可在诸侯国中用事;如果打了败仗就会让百姓怨恨国君,而把祸患推给国家。
有诗说:'树上结果太多就要压折树枝,树枝断了就会伤害树心;封地城邑太大就要危害国都,抬高臣属就会压抑君主。
'从前崔杼、淖齿在齐国专权,崔杼射中齐庄公的大腿并杀死了他,淖齿抽了齐湣王的筋又把他悬吊在庙梁上,一夜就吊死了。
李兑在赵国专权,把赵武灵王囚禁在沙丘的宫里,一百天被困饿而死。
如今我听说秦国的太后、穰侯专权,高陵君、华阳君和泾阳君相帮同,最终是不要秦王的,这也就是淖齿、李兑一类的人物啊。
再说夏、商、周三代亡国的原因,就是君主把大权全都交给宠臣,恣意饮酒纵情游猎,不理朝政。
他们授权任职